“掃路人”老槐（陳興明）

   早上十點鐘，我在大門口等車去縣城辦事，一出收費所大門口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。我常常能夠這一片在街道上見到他。我不知道他叫什么，聽人叫他老槐。他個子不高，甚至還有些許駝背。歲月在他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滄桑，那些皺紋猶如水面上的波紋一般一圈圈地在他的臉上蕩漾開去，時間的洗禮使他的頭發都白了三分。
   老槐戴著口罩，推著一輛三輪清潔車，說是清潔車，可是外觀和別的清潔車完全有所不同。他的車是用木板前后左右加固的，（用他的話說，垃圾可以裝的更多）。老遠地看看它，老舊落寞，和別的桔黃色的清潔車顯的格格不入。退色的車牌上幾個淡淡油漆的黑色字體：清潔車01號。搭配著磨的蹭光發亮的車把手，看上去輛年代久遠。
   路邊除了一對小情侶和我，再無別的人。老槐一步一步緩緩地推著清潔車漫無目的地走著，眼神好似沒頭腦的蒼蠅到處亂竄。步履中透露著幾分疲憊。忽然間，他停下了腳步。他看了看四周，一些小紙片、瓜子皮散了一地，也不知道是從輛車窗里扔出來的。他不免得輕輕嘆了口氣，從清潔車中取出了掃把與簸箕，仔仔細細地將周圍打掃了一番。
   待一切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時，他便將工具輕輕地放回清潔車，一屁蹲坐在路邊的路燈腿上。清風徐徐吹來，早上的陽光籠罩著老槐，向上看去，小小的灰塵粉末顆粒在陽光的光芒下緩緩地飛舞著，那么輕，那么柔，竟有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美好境界，似乎正在點贊環衛工人的認真負責。路邊除只有那對情侶的喁喁低語和咕嚕嚕的喝水聲，安靜得過份。
   過了一會兒，一位清潔工騎著一輛清潔車過來，她敲了敲老槐的清潔車木板，老槐抬起頭，目光有點些散漫。“劉姐，怎么了”劉姐說：“槐爺，柳主任找你有事。” “好，你幫我在這邊先盯著。”好的，你去吧”劉姐這是個說不好實際年齡的女人，臉型圓圓地，身形敦實，可能三十，也可能四十，又或者更多。
   這時，我聽見對路邊的姑娘在輕輕地笑：“你也吃根香蕉吧，我都吃三根了，我吃不了這么多。”男孩子說：“沒事，這個吃不胖？”姑娘嬌嗔道：“不行，我肚子裝不下了，你怎么這樣子！”她咬了咬嘴唇，忽然嘻嘻一笑：“要不，剩下的你一個人吃吧……嗯，就這樣。”
   劉姐目光在情侶這邊掃了掃，然后又轉過臉，似在側耳傾聽，嘴角有微微笑意閃過。小伙子，香蕉皮記得扔車上啊。男孩隨口應了一聲“唉”。我聽過老槐故事，這也是劉姐講的。“十多年了，也可能有二十年了吧。”劉姐皺著眉頭用力思索。我記得她說話那天，陽光正好照在對面大巴車的后視鏡上，又反射回來，落滿她的身上，光影里的人就變得有點恍惚。
   據劉姐講，老槐其實并不是本地人。很久以前，老槐帶著媳婦來到這里，風塵樸樸的樣子。許是累了吧，不想再走了，于是夫妻二人就干上了清潔事業。老槐夫妻干的工作常受到單位領導的贊賞，老槐不久后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，那時候，夫妻二人早晨一起出來、夜晚一起回家。夫唱婦隨，人間美滿的樣子。誰也沒想到，一年后媳婦難產，大人孩子都沒保住。老槐在街坊鄰里、單位領導的勸慰中哭了好幾天，最后老槐悄沒聲息地走了。這樣也好，離開這個傷心地可能是最好的選擇。
   時間一長，人們自然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，也就逐漸忘記了這件事。沒想到一年后，這個老槐突然又回來了。只是當時騎的那輛清潔車，換成了手推車，操持起舊業來；只是清潔車被老槐用木板裝飾了一下，那些木板則是當年老槐要釘做嬰兒床的。開始前些年還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他介紹對象，都被無一例外一一婉拒。后來也就沒人再提。
   多少年了，街道改頭換面，馬路修了又修、綠化帶換了又換。清潔工的人也是來了又去，走馬燈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。只有老槐還是老樣子，除了那輛車的模樣沒變過，只是越來越陳舊。有人提議這車太陳舊了，該學學別人，重新換一輛新的。老槐只是笑笑，顧自做著手里的事情。
    “一個人，十多年，不容易哦。”劉姐吁了口氣，結束回憶。“現如今世道變啦，開車的人多了，路邊的垃圾也變的多了，一個不注意，這路邊的垃圾就成山了。”回到清潔車騎椅上的時候，她又嘟嘟囔囔地報怨道。
   “劉姐，劉姐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，槐爺被衛生局評上勞模了。”一個明快利落的女聲把我拉回到現實。抬眼望去，不知何時又一輛桔黃色的清潔車停在我們旁邊，一個穿橙色工作服的女人。正望著我們，她嘴角微微上揚，眼睛里有掩拭不住的喜悅。
   路旁的行道花壇上，一朵鮮花醞釀已久，終于啪地綻放，香氣慢慢彌散開來。清風徐來，漫過路邊綠波，就要席卷全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