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生死兩茫茫（戴西強）

    清明節單位值班，老家的大伯打電話告訴我，父親生前在田間種的幾棵大樹，因為農田改造被推倒了。樹是父親生前早些年種下，一來是為了防止農田水土流失，二來農閑時也可以在樹下乘涼。未曾想，這樹與父親一樣，都沒有圓滿走完自己的一生。再望向辦公室窗外農田里的樹，想想父親已離世十年，心里久久不能平靜。
    父親的一生過的異常艱苦。8歲時爺爺去世，留下兄妹６人，最小的叔叔當時才兩個月。14歲父親被奶奶送去鄰縣學習打鐵，小小年紀就要抗起沉重的鐵錘，這一抗就是近三十多年。直至后來手掌因為長期握錘，手指已不能完全伸直，才放下鐵錘。父親總炫耀說，他14歲學徒，16歲出師，18歲自己帶徒，沒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，十里八鄉都很有名的。小時候總以為他吹牛，直到后來父親買了個農用車，偶爾陪同他外出收購農產品時才發現，周邊鄉鎮真有不少熟人，才知道他所言不虛。
    父親兄妹6人，爺爺去世后由奶奶一人拉扯長大，生活之艱苦可想而知。父親結婚后分家時，就只分得一口鐵鍋及幾畝薄田，連房屋都是借村里人的。大姐出生后，住宿問題成為最大難題。迫不得已父親決定蓋間大瓦房，由于買不起磚瓦，父親只有自己挖個土窯，自行學著燒制磚瓦。母親回憶說，一年多的時間里，父親吃住都在土窯，加班加點，終于燒制出新房所需的磚瓦。82年父母千辛萬苦蓋起了新瓦房，可好景不長，由于我和小妹的超額生育，瓦房被鄉里先后兩次推倒，父親兩次重新住進土窯，再次煉制磚瓦，再次重建。這間承載著我所有童年快樂的瓦房，也在2000年因新農村建設被再次推倒，可這次父親再也不需要重建了。房屋被推倒時，父親默默的站在一旁，看著他親手煉制的一磚一瓦一點點被推倒變成粉末，他就只是那樣默默的站著，一言不發，現在回想起來，他心里肯定也是十分難過的。
    我的老家是在深溝里的農村，那時村里小孩讀書的很少，大多初中沒畢業就輟學外出打工。父親雖是個典型的農村漢子，可在子女讀書方面卻異常支持。大姐初中畢業后外出打工一年后，在經歷了生活的苦難后，提出想重新回到學校讀書。父親立馬答應，去學校求著校長允許大姐回校就讀，校長經不起父親的多次“糾纏”，終于答應大姐入學請求。村里人不理解，總勸父親，一個女崽子，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，以后都是別人家的。父親憨憨的回答，既然孩子愿意，就滿足她的心愿嘛。重回校園的大姐學習異常的努力，中考后考入醫專，現在成了一名護士，也算跳出了農門。大姐總說，要是沒有父親，估計這輩子就是玩泥巴的命。我也因為中考的失利，不想再讀書，父親苦口婆心的勸我要以大姐為例，勸我再復讀一年。來年中考，我如愿的考入高中，再到后來進入大學。我與大姐讀書期間，為了支付學習費用，父母二人承包了近百畝農田，他們從未喊過苦和累，默默承擔著一切。也正是由于舍得為子女讀書付出，他們在村里收獲了極好的口碑。
    原本美好的生活應該繼續下去的。2010年我兒子出生，我也成為了一名父親，體會了做父親的不易。可父親卻被查出肺癌晚期，讓剛剛成為父親的我，卻又即將失去自己的父親。現實就是這么殘酷，父親為子女操勞一生，如今子女條件好了，他卻無神消受。歷經多次治療，可父親還是在2012年離我遠去，從此我的人生中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個人。我的兒子才剛剛學會叫爺爺，可是他爺爺卻再也聽不見了。
    轉眼間，父親已離開十年。十年生死兩茫茫，不思量自難忘。父親，您的男孩已經長大，無需牽掛，愿您在那個沒有病痛沒有苦難的天堂，一切安好！